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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俏影是在第二天傍晚,被门板抬着送回霭烟阁的。鲜血顺着门板淌下,地上淋淋漓漓成了一条血河。苏妙妙得到消息急匆匆赶过去时,几个仆妇正在林俏影院子门口刷洗地上两条血道子。苏妙妙冲进屋内,一个医者隔着屏风给林俏影把脉,一边不住地摇着头;屏风那头,林俏影只能发出轻微的喘息,连痛呼都发不出来了。

苏妙妙放缓脚步,绕过屏风进到屋内。林俏影的侍女在一旁捂着嘴擦泪,什么也顾不上说了。苏妙妙放眼去瞧,林俏影仰卧着,屈着膝盖脚支在床上,如同妇人生孩子一般。她并没有盖被子,只为了遮羞用一层薄薄的锦布搭在膝上。苏妙妙轻手轻脚地走近,掀开那块锦布一看,立时吓得魂不附体。林俏影下身像是被什么猛兽啃咬过一般,说是肠穿肚烂都不夸张。隐秘处除了些许森森的白骨,还有皮肉被烙铁烧烂的破口,惨不忍睹。她泪如泉涌,伏到林俏影身边,握着她的手哭道:“娘子,林娘子!你我并无什么交情,你为何……为何!”

林俏影此刻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她见苏妙妙过来,强撑着回握住她的手,气若游丝道:“不是我,就是你……有甚么分别呢?我年岁已长,眼看也没有什么指望。可是妹子,我瞧着……乔三郎同你……”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乔三郎!”苏妙妙仍是只管哭,“好姐姐,你何苦拿你自己的命来护我!”

林俏影撑起一个虚弱的笑意:“我是犯官之女,此生是没有出路了……可你,可你有的。如今,乔三是战犯,你是娼妓,十分相称……拼了我一条命去护你,总好过一起断送在这烟花风尘里。我、我也没有旁的东西,只有这副身子、这条命罢了……”

犯官之女没入贱籍,世代不得出。怪不得林俏影从没想过脱籍,像是在这平康坊里扎了根似的。否则,凭她的姿容和才情,多少文人趋之若鹜地求娶?

烟花之地的女子,并没有甚么依仗。一副身子一条命,就是她们的全部本钱。什么花魁,也不过是达官贵人的笼中玩物罢了。真有这飞来横祸时,平日里那些恩客避之如蛇蝎,唯有女子豁出一条命去自救!

林俏影拉着苏妙妙的手又说:“好妹子,我并不是白帮你的。从前,你、你也帮过我多次。来日,你成婚生子,有了孩儿,清明寒食,别忘了在我坟头放一碗祭饭……”

苏妙妙哭得更不成样子。她原本跟林俏影并不相熟,说起来也不过是普通同事的关系,那日在孙衍轻薄林俏影时,她会出手相助,也是因为此前夺了林俏影“席纠”的职,心感愧疚,一时冲动罢了。再说,那日是在醉晚庭中饮宴,乔寰就在外间,再不济还有龟奴,纵使受些凌辱轻贱,至少性命无虞。说是帮林俏影,实则苏妙妙细细算过风险的。可相比之下,林俏影却仗义出手,全不顾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这份深恩厚意,她舍身难报!

她胡乱去捂林俏影的嘴,发现她脸上也是紫胀一片,心中更恸。她忍下泪水,劝林俏影:“别胡说!林姐姐,你不会死的,我去求医师,我去求我的恩客,求他们给你找名医来!”

林俏影边咳边笑了笑,似乎是在笑她的天真。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眼睛也睁不开了。旁边的汤药婆子见状不对,又向她口中塞了两片参片,沉重地向苏妙妙摇了摇头。

苏妙妙魂不守舍,退出了林俏影的院子,又转身跑向了红姨的住所。红姨见是她进来,也不意外,甚至脸上没有愠怒或伤怀的表情,似乎此刻奄奄一息的不是她手底下的娘子。她招呼苏妙妙让她坐,随后在苏妙妙开口前三言两语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广平王府已着人送来了八百金,并且言明不再追究李代桃僵之事。否则,若你执意要闹,人家只消一句:我们要的是乔三的相好,谁让你们掉了包?这才遭了殃。”

苏妙妙难以置信:“他们不再追究?——这是一条人命!”

“娼妓的命不是命。”红姨轻飘飘地说,“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么?”

是了,娼妓的命不是命。苏妙妙十岁起就受红姨教导,远比其他娼妓更懂平康坊的规则。苏妙妙木然地听着红姨的话,又听得她说:“如今林俏影是不行了。本来,她也二十有八,这花魁也算是做到头了。我预备捧你做花魁娘子,来日同连安素争一争‘都知’之位。若有机缘,你要赎身,我看在与你母亲的交情上也不漫天要价;但若是没有机缘,你赎不了身,这霭烟阁仍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那林娘子……”

“这八百金,购买两个林俏影了!你放心,我会给她准备一口厚厚的棺材的。”

——

从红姨处出来,苏妙妙才发现自己裙子湿了。她对着夕阳看了看,裙上是红通通的狰狞一片,像是什么人流下的血做的泪。想来应当是方才伏在林俏影床边时被床榻上流下的血沾湿的。她愣了半晌,又哈哈一笑。秋媛以为她疯了,害怕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劝:“妙娘,走吧。”

回到屋里,尽管已经很累了,苏妙妙依旧没有休息。她吩咐秋媛准备纸笔,开始给从前交好的恩客写信。

“孟公见信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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