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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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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到的那点当然禁不起他用,而且那些债主最势利的,还不都逼着要钱?这回真要他的好看了。她这回可不像分家那天,坐着现成的前排座位。不但看不见,住在这里这样冷清,都要好些日子才听得见。她先不要说关门话,留着这条路,一刀两断还报什么仇?有钱要会用,才有势力,给不给要看我高兴,不能叫人料定了。她突然决定了,也出自己意料之外。

自己心里也有点知道,这无非都是借口。

“我是再也学不会你们姚家的人,”她摇着头笑,“只要我有口饭吃,自己人总不好意思不帮忙。”

“所以我说二嫂好。”

她白了他一眼。“你刚才说多少?”

“八百。”

“谁有这么些在家里?”

“二嫂压箱底的洋钱包还不止这些。”

“我去看看可凑得出五百。”

“七百,七百。”他安慰地说。“也许我七百可以对付过了。”

“有五百,你就算运气了。”

她到了楼梯上才想起来,炳发老婆还在这里,当着她的面拿钱不好意思。一向对她抱怨姚家人,尤其恨三房,自从闹珠花的事,连她嫂子都受冤枉。这时候掉过来向着他们,未免太没志气。别的不说,一个女人给男人钱——给得没有缘故,也照样尴尬,实在说不过去。

她把心一横:也好,至少让她知道我的钱爱怎么就怎么,谁也不要想。

炳发老婆坐在窗口玩骨牌,捉乌龟。

“这三爷真不得了,黑饭白饭,三个门口。”她一面拿钥匙开橱门一面说。“开口借钱,没办法,只好敷衍他一次。”

她背对着她嫂子数钞票,她嫂子假装不看着她。数得太快。借钱给人总不好意思少给十块廿块,只好重数一次,耳朵都热辣辣起来,听上去更多了。

“他下回又要来了。”她嫂子说。

“哪还有下回?谁应酬得起?”

缺五十块。床头一叠朱漆浮雕金龙牛皮箱,都套着蓝布棉套子。她解开一排蓝布钮扣,开上面一只箱子,每只角上塞着高高一叠银皮纸包的洋钱,压箱底的,金银可以镇压邪祟,防五鬼搬运术。一包包的洋钱太重,她在自己口袋里托着,不然把口袋都坠破了。他再坐了会就走了,喃喃地一连串笑着道谢,那神气就像她是个长辈亲戚,女太太们容易骗,再不然就是禁不起他缠,面子上下不去,给他借到手就溜了。

这倒使她心安理得了些。本来第一次是应当借给他的。即使怕人说话,照规矩也不能避这个嫌疑。在宗法社会里,他是自己人,娘家是外亲。她也就仗着这一点,要不然她哥哥与嫂子又不同,未免使她心里有点难过。她哥哥晚饭后来接她嫂嫂,她提起三爷来过,没说为什么。还怕他老婆回去不告诉他?

十一

越是没事干的人,越是性子急。一到腊月,她就忙着叫佣人掸尘,办年货,连天竹腊梅都提前买,不等到年底涨价。

好在楼下不生火,够冷的,花不会开得太早,不然到时候已经谢了。

过年到底是桩事。分了家出来第一次过年,样样都要新立个例子,照老规矩还是酌减。

迄今她连教书先生的饭茶几荤几素,都照老公馆一样。不过楼上楼下每桌的茶钱都减少了,口味当然差些。她是没办法,只好省在看不见的地方。看看这时势,仿佛在围城中,要预备无限制地支持下去。

她自己动手包红包。只有几家嫡亲长辈要她自己去拜年,别处都由玉熹去到一到就是。

她在灯下看着他在红封套上写“长命百岁”、“长命富贵”,很有滋味,这是他们俩在一起过第一个年。

她叫王吉把锡香炉蜡台都拿出来擦过了。祖宗的像今年多了两幅,老太太与二爷,都是照片。

她除了吃这口烟,样样都照老太太生前。过年她这间房要公开展览,就把烟铺搬走了,房里更空空落落的。忙完了到年底又空着一大截子,她把两只手抄在衣襟底下,站在窗口望出去,是个阴天下午,远远的有只鸡啼,细微的声音像一扇门吱呀一响。市区里另有两只鸡遥遥响应。许多人家都养着鸡预备吃年饭,不像姚家北边规矩,年菜没有这一项。弄堂给西北风刮得干干净净,一个人也没有,一只毛毵毵的大黑狗沿着一排后门溜过来,嗅嗅一只高炭篓子,站起后腿扒着往里面看,把篓子绊倒了,马上钻进去,只看见它后半身。

它衔了块炭出来,咀嚼了一会,又吐出来仔细看。它失望地走开了,但是整个弄堂里什么都找不到。它又回来发掘那只篾篓,又衔了根炭出来,咔嚓咔嚓大声吃了它。她看着它吃了一块又一块,每回总是没好气似地挑精拣肥,先把它丢在地上试验它,又用嘴拱着,把它翻个身。

“太太,三爷来了,”老郑进来说。

哦,她想,年底给人逼债。相形之下,她这才觉得是真的过年了,像小孩子一样兴奋起来。

“叫王吉生客厅里的火。”

她换了身瓦灰布棉袄裤,穿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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