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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卿(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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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病就是半个月,待我完全康復,深秋已过,正正踏入冬天,然而迎接我的是比北方风雪还要冰冷的现实——弯月要走了!

弯月是我们当中身价最高的,而且正是花样年华,要从义父手中买走,恐怕得用一个天文价钱,然而真的有人可以出得起这个价钱。

一想到弯月真的要离开我就方寸大乱,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义父为什么要将弯月卖出去。

义父凝望了我一会,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弯月他是自愿的……若卿,我一直都以为你很冷漠。」

得知弯月是自愿,我只觉得脑际「嗡嗡」作响,义父再说些什么我都再听不见,更不用说是思考。

我走到月兰阁问弯月那究竟为什么,微弱的问语如同月兰阁的裊裊香烟,被风轻轻一吹,就会散。

弯月说:「在那个人身上,我感觉到属于大草原的气息。」

心好痛,几乎要淌出血来,在弯月眼中,我看不见眼前江南的瘦树秃枝,只看到北方草原的棵棵劲草。

由一开始,我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就只因为我生活在这个地方,而我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

我只觉眼中一阵湿涩,眼眶泪意盈满,但偏偏无法流下一滴泪,成为一种折磨的疼痛。

「难道……难道你就不能为我留下吗?」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起话来有些艰难,我累积半生的勇气终于在那个时候一次用尽,之后,我一直都变得非常细心和胆小。

弯月定定的看着我,那双眼似欲看进我灵魂的深处,眸子里并没有我预期中的欣喜,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悲凉,「若卿,有一个字很沉重。」

我上前轻轻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他会忽然在我眼前消失,「你是不是对我有一点……」

「是的。」弯月没有逃避,反而执起我的手,轻轻的道:「可是就这么的一点,并不足够。」

这一刻,在我眼眶中打滚终于崩堤似的倾泻而下,我窝在弯月的怀里难以自制的大哭起来,我一直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比起广阔的自由和无边的草原,这一点小小的爱情,是不足够弯月为我继续留在这个声色犬马只有堕落而没有救赎的烟花之地,然而这个字也够重了,把我们都压得喘不过气。

凤莲说得对,这个「爱」字的确是人世里最深刻的情感。

只是他没有告诉我,这个字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得起的。

就像我和弯月。

这个字令别离变得伤感,这儿本来就是没有永恆的啊!花开花落,聚散无常,本就是必然。

弯月离开那天,我一直望着弯月所乘坐的马车,眼睛也不敢眨一下,我无法为他做什么,我只希望他真的能够回到北方那个绿油油的大草原,找到真正的快乐。

无力的我只能为他祝福。

弯月,你一定要快乐……

「若卿,我一直都以为你很冷漠。」凤莲把厚衣盖在我身上,说出跟义父相同的话。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我冷漠,直到义父临终时执起我的手告诉我:「在你的眼里,我从来看不见江南,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你可以踏过这儿一片又一片的伤心向前行。」

在他被病魔折磨得不似人形的脸上,我找到一份父亲对儿子的爱护,也许在我漠视江南的时候,我连别人对我的关爱都一併忽略。

我想我对这个地方是真的很冷漠,因此义父才会让我当他的义子,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他就以为我不会在这个地方受伤,因为我会漠视一切。然而,他错了。

义父死的时候我二十岁,已经是花街第一名妓。跟花街很多男妓、女妓一样,我的初夜给了一个满身铜臭的陌生人,这是我最讨厌的味道,我也不明白我究竟是怎样挺过来的。

不过这样的风光不会太久的,男妓与女妓的不同之处,就是少女成年后身材更加丰满,可以吸引另一批恩客;而少年脱变成青年,皮肤不再光滑,声音变得粗獷,外表也不是小鸟依人的模样,大部分恩客也对这样的小倌失去兴趣。

我想「色衰而爱驰」这话用在我们身上会更加贴切。

天佑三十二年,天不佑懋国,皇帝称病休朝,长渊侯高雨霽一族被流放,右相朱千翼把持朝政。

任何人都看得出快要改朝换代,而在这充满危机的一年,我遇上一个很漂亮的孩子,于是我便重金把他买下来。看到他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桃花,所以我叫他「桃华」。

桃华不但漂亮,而且十分乖巧,连凤莲也十分喜欢他,还夸讚他假以时日必定比宋玉、周小史等倾国倾城的美男子还要美。我见桃华年纪还小,便把他留在凤莲身边。

记得在一个寧静的下午我打算找凤莲下棋,却听到桃华天真地问:「凤莲,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渴望难开,而你偏偏要留在这儿?」

我听了整个人也怔在原地,那是每一个小倌永远无法癒合的伤口,然后凤莲这样答:「因为我一直在这儿遗失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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