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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乡

收店后,子乾原打算多花一点时间陪我到处走走看看,却突然接到一位以前在日本念书时认识的老友来信,介绍他一个到株式会社工作的机会。公司要找一位懂得日文、北京话和闽南话的员工,在台湾受训一个月之后去广东分公司就任。因为一去就得好几年,公司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条件好的人才不愿意去中国,条件不好的,公司则看不上眼。

子乾考量着,若是他得到这份工作到中国上任,也许可以避掉被徵去当军伕这件事。广东离台湾不算太远,家中若事有急事,也还有大伯在,赶回来也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子乾会多种语言,口条好,以前又有进出中国做买卖的经验,去面试的时候当场得到面试官的赏识,还跟公司谈好条件可以带我一起过去。

他这个决定做的很仓促,家中的长辈听到之后大吃一惊,但也赞同他的决定。我一向凡事都依赖他,自然不想跟他分开三、五年。所谓夫唱妇随,我没有其他意见,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公司给他保了生命险,还提供住所,所以住的地方我们不用烦恼。薪资也还不错,不过钱这方面从来都不是问题。就这样我们夫妻带了几只皮箱踏上了新的旅程。那是我第一次离乡背井,心中的滋味五味杂陈。毕竟父母年纪都大了,难免掛心。我这次终于领悟到离别苦是怎样的滋味,希望战争快一点平息,我们可以放心的回乡。

1939年,我们从基隆登船离开,从未出过远门更遑论搭过船的我,一路晕船吐到胃早都已经空了,只剩满口的苦味。当抵达某个我已经不在乎名字的港口时,心想只要是块陆地,上刀山我也去。我们入住港口附近的旅社休息一夜之后,隔日再搭车前往子乾要上任的地方。

抵达新住所之后已夜幕低垂,经过一路颠簸我早疲惫不堪。一位年轻的男管家开了房门之后,我直接进睡房休息。连房子长得什么样,我都没心情瞧仔细。所幸屋内很乾净,卧室的床单都已换洗乾净。我倒头就睡,直到隔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床边的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子乾说今天先去公司报到,估计中午前就能回家陪我吃饭。

我刚走出房门,一位年轻的妇人便赶紧笑脸上前迎接,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语言。不过我猜她应该说的是北京话,因为我以前曾听子乾和人用北京话聊天,听懂其中几个字,像是「太太」、「早」、「你」,和她很快地察觉我听不懂之后,双手比了个拿碗和扒饭的姿势,我猜想她应该是要告诉我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公司并没有配给下人,是子乾事让老友先託人安排。中国许多城市都已经过战争的蹂躪,难民四处流散,人们只求温饱和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因此下人的薪水非常低廉。子乾说我们的下人是一对姓白的年轻夫妇,丈夫负责整理花园和干一些粗活,太太则负责清洁打扫和煮饭。眼前这位一定是白太太,记得子乾说白氏夫妇的老家在不在广东,是逃难来这里投靠亲戚。

我原想邀请她一同吃早餐:「你不一起吃吗?」我比了比她、椅子,和桌上的稀饭。

她对我笑了笑,不知道回答了些什么便离去,剩我一人独自用餐。

吃完早餐后,我才将这屋仔细地瞧了一瞧。我们住的是一间四房两厅的砖房老屋,带有一个不小的庭院。院中的树木都才新修剪过,修剪过的树枝,露出还没乾枯掉的树肉,没有徒长的枝椏,只可惜院中的花草看起来都不太健康,草皮也秃了好几块,可见得这屋子已被遗弃了一段时日。我不禁猜想前屋主去哪里了,应该不是死在这宅子里才好。

另外有一个小小的困扰,就是我不会北京话也不会广东话。中国幅员辽阔,每个地方又有自己的方言,沟通真不容易。北京话是他们的国语,但也不是人人都会。我学过汉字,想用写字沟通,然而白太太却不识字。我们有时比手画脚,甚至用画图沟通,言语不通闹了不少笑话。还好白先生认得字,可以用书写沟通。日子久了,我的北京话进步不少,他们也学了一些台湾话,但很多时候仍是鸡同鸭讲,也算是替平凡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离乡背景,人生地不熟,还好广东的气候和台湾差不多,以至于没有水土不适的情况发生。因为是子乾为日商工作,我们被误认为日本人,偶而和白太太一起出门买家用,总觉得不少陌生人的眼光中带有着恐惧和嫌恶。

白太太总是不厌其烦的一一向店家解释:「我家老爷和夫人不是日本人,是台湾人啦,是自己人!」

听见「自己人」这句话,我其实是很心虚的。来中国之前,我对于这块土地算是一无所知,不禁想起跑单帮的萧仔曾问过的一句话:「我们到底算是日本人、台湾人、或是中国人!」如今我才终于深深体会这句话的无奈。

原本以为因为战争的影响,中国应该到处都很萧条,百业具废,广东却比我想像中热闹许多。主要街道上有不少西式的建筑,我在台湾都没见过这么华丽的洋房。

子乾说:「打战归打战,小老百姓还是得想办法过生活,耕织需要花费时间才会有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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